我像个幽灵游荡在街上,脑子里除了轰轰隆隆的响声外,什么也没有。我已知道,我的生命现在只有在老人的乐声中才能是鲜活的。那乐声维系着我的生命,一旦离开了,它便像没了水和阳光的植物,只有枯萎下去。
“没有比伴随着刻骨的爱、铭心的恋成长更为痛苦的事了……”这是她的声音,她在继续着她的追忆和讲述。这声音竟如此神奇地穿过了夜和城市的楼群,清晰地传了过来。我耳中轰轰隆隆的声音没有了,只有她的声音:
更何况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那爱,更何况你对此一无所知。我那时已能读懂你的一些诗。我常常读着你的诗稿,忍不住泪如雨下。你还是在每个夜晚为我朗诵你的诗歌,很多时候,我能与你同哭同泣、同悲同忧了。但我已不能偎依你。我坐在你的对面,连你的泪也不便为你拭去了。一旦心中承认了对你的爱,只有得到回爱后,才能有发肤的亲近。我不知你是多久陷入失眠的痛苦中的。在那些失眠的夜晚,在我们露宿的街头,在偶尔栖身的破旧旅馆中,在收容我们的一些好心的农家里,在电影院的巨幅广告下,在立交桥洞里,在稻草堆中,你朗诵着诗歌送我入梦,而你却常常彻夜颂扬着诗歌,或哀苦,或昂扬。我从梦中醒来,看见你冥想,神情显得肃穆和庄严。你的心中彻夜涌荡着诗歌或哀苦,或昂扬,或冷峻,或热烈的激流。你呼唤着它们的到来,它们却折磨着你的灵魂,熬煎着你的肉体。很多个夜晚,我祈祷它们远离你,以让你有一份安宁。但它们仍如期而至。我觉得你像中了魔似的,完全陷入了诗歌的梦魇之中。我哭着哀求你,哥,你不要写诗了,它会折磨死你的。生活对我们是辛酸的,也是冷酷的。有一天,你突然说我们要安定下来了。你对我说,哥这些年对不起你,让你跟着我,四处飘荡,没过过一天像样的生活。哥在这个城市有一个朋友,他能帮哥找一份工作。你出去了半天,回来说工作联系好了,并找了个住的地方。我听了,很是高兴。我们挤了很久的公共汽车,到了郊区一个破败的小院里。你让我在家里收拾屋子,你说你当天就要去上班。在这之前,自认识你以来,我们一直形影不离。我看着你离去,心里涌起无限惆怅。我一直看着你挤上那辆破旧的公共汽车,一直看着那破旧的公共汽车消失在城市的楼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