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五四风潮已过,文艺界掀起了一阵“科学与玄学”之战,各种书刊、各方面的学者都参加,章师听到这个消息,只笑而并不发表意见,我原想游说他也参加,可是他不为所动。我又对章师说起现在白话文运动中,忽然来了一股妖风,有一位法国留学生名叫张竞生,在北京《京报》上征求性史,就是要一些人写出自己对性欲的经验之谈,并且出版了一本《性史》。这本《性史》原先是在北方印的,寄到上海数量甚少,上海书商立刻翻印,每天可销一两万本(张竞生自述所说的翻印数目尚属不符,因为代我印书的一家印刷所,拒绝一切生意,连日连夜专印《性史》,所以我估计的数目,超过张竞生所知的数目远甚),弄到上海的青年男女,几乎人手一册,男性公开讨论,女性在深夜偷偷地看,其中内容最好的一段,是署名“小江平”写的一篇《初次的性交》,写得淋漓尽致。(按:小江平正式的名字叫做金满成,是法国留学生,在里昂曾与陈毅同居一小室。)
章师听了我这段话,为之大悦,要我也买一本给他看看;后来章师把这小册子看了一阵说:“现代白话文的描写技术,远不如文言文,要是改用文言文来写,要超过金瓶梅,这本《性史》瞠乎后矣。”接着他又说:“这个白话文的妖风一起,势必会弄到白话文宣告变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