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没有开口,施大先生却已经在猜得出来客肚子里所要说的话了,他心里的话应该是:大先生,你看我的脑袋还可以长牢吧。
这位主人一直在期待着他的来客的开口,像一个取守势的部队专门在准备对方的攻击似的,他静下去一片烦乱的心情,在慢慢地抚摸着他的下巴上的黑痣。他给他的客人递过去旱烟袋,并且还把那一端冒烟的火绳也放在客人的手中,就差着没有说上任何一句话。在平常日子里,施大先生自然是一个有名的乡绅,这是说,他在言谈方面也是颇为内行的,天上的,地下的,人哪,鬼呀,他若是高兴起来,可以说得两片嘴唇的外面冒着白沫,他可以像打倒一个敌人似的,用言语说服了对面的人。可是今天他第一次感到了启齿的困难——也许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吧。这个使他难于开口的对手,偏又不是那种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的人物,不免叫他更加倍地感到惭愧。
但施大先生等待了一个相当的时间之后,依然未从对方的身上遭受到攻击,他可不能再沉默着不发一言了。俗话说得好,筋斗不摔则已,摔起来总得摔他特别地响。这位绅士即或是在把口实的把柄握在对方的手中,他也不能不设法挣扎一下,给自己可能地来一个掩饰。再不可能的时候,他还得取其次地给自己找下台的方法,他现在就正在取其次地向着对方迎接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