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连你也受到诱惑了吗?”佩西神父忽然喊了起来。“难道你也和那些信仰不坚定的人站在一起了吗?”他伤心地补充说。
阿辽沙停下了,有点迟疑不决地看了佩西神父一眼,但很快又把目光挪开,看着地上。他侧身站立,脸并没有冲着问话的人。佩西神父留心地注视着他。
“你忙着要到哪儿去?现在正敲钟做礼拜呢!”他又问,但是阿辽沙还是不回答。
“是不是要离开庵舍?为什么连问都不问一声,也不领受祝福呢?”
阿辽沙忽然苦笑了一下。眼光古怪地、非常古怪地朝正在发问的神父扫去,朝他以前的导师、以前的心灵主宰、他的心爱的长老临死时曾将他托付给的那个人扫去,忽然摆了摆手,还是一句话也不回答,似乎甚至连最起码的礼貌话也不想说,然后快步走向大门,径自走出了隐修庵。
“你还会回来的!”佩西神父喃喃地说,用伤心而惊异的目光送着他。
[1] 修士和苦修士死后,躯体从修道室里抬到教堂里去,在诵经以后再从教堂抬到坟地的时候,唱雅歌“生活如何甜蜜……”如果死者为司祭,则唱诵赞诗“扶助者和保护者……”——作者原注
第二章 那样的时刻
佩西神父断定他的“可爱的孩子”会再回来是没有错的,甚至也许已经抓住了,虽然不是全部,却也是极敏锐地抓住了阿辽沙的精神状态的真正实质。但我却要坦率承认,在这部小说里,我自己现在也很难明晰地传达出,我所宠爱的这个年轻主人公一生中这个奇怪而前途未卜的时刻的真实含义。对于佩西神父向阿辽沙提出的痛苦的问题:“难道你也和那些信仰不坚定的人站在一边吗?”我自然可以替阿辽沙明确地回答:“不,他并不和那些信仰不坚的人站在一边。”不但如此,甚至正好相反:他所有的不安,正是由于他的信仰坚定而产生的。但是不安总还是出现了,产生了,而且十分痛苦,甚至在过了许久以后,阿辽沙还把这苦痛的一天视为自己一生中最难堪而不幸的日子。假使有人开门见山地问:“他的一切烦恼和惊慌,难道只是因为长老的躯体不但没有立即显示治病救苦的奇迹,反而过早地腐烂而起的吗?”那么,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回答:“是的,确是这样。”只是我要请求读者不要过于忙着去嘲笑我所宠爱的这位年轻人的纯洁的心。就我自己来说,不但不想替他求取原谅,不想以他年纪轻、读书太少等话来为他的幼稚的信仰辩白求恕,反倒要做相反的事,坚决地声明,我对于他的本性恰恰感到更加衷心的敬重。毫无疑问,有的年轻人能小心接受内心的感受,已经觉得对事物不产生热烈的爱,而只限于温和的爱,头脑虽然清楚,但从年龄上来说却有些思虑过多(因此也就显得低贱),我承认,这样的年轻人或许可以避免我的那位年轻人身上所发生的事,但是在某些情况下,一个人能够被某种情感所冲动,即使这种情感是无理性的,只要从伟大的爱所产生,那么老实说,这比完全不受感情的冲动还要可敬些。在青年时代更是这样,因为经常思虑过多的年轻人是靠不住的,价值也是不高的——这是我的意见!有理性的人们也许马上要喊起来:“但是总不能让每个年轻人都这样迷信哪,你的年轻人是不足为训的。”对于这点,我还是这个回答:是的,我的年轻人有信仰,有神圣而不可动摇的信仰,但是我还是不想替他请求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