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丈夫和儿女们发出鼾声,家庭妇女的一天终于结束了。她们周而复始,一年又一年,过着内容完全相似的日子。直至发白了,脸皱了,在不知不觉中老了。
她们当然也是爱美的。她们往头上抹的叫头油;往脸上擦的叫雪花膏;润手的叫蛤蜊油—— 两片蛤蜊壳扣装的某种油脂,八分钱。而这三样,对她们而言是奢侈品,加起来一元钱左右。如此廉价的东西,有的女人一辈子也没用过几次。
平素她们洗发用碱水,洗脸用肥皂,手上的皮肤干裂了,涂点儿豆油。过春节了,才舍得预先买块香皂用。
她们也很少穿新衣服,新衣服毕竟是会有一两件的,比如结婚时穿过的,但婚后不久可能就叠起来压在箱底儿了。有人家的箱底儿,甚至压着她们当年穿过的旗袍。某个日子,往往是夏季的好天晒箱底儿的时候,她会一高兴心血来潮地穿上,在院子里招摇一番。那旗袍当然已瘦了,穿着不合体了。同院的女人们就围拢了观赏,赞叹,或遗憾。
除了结婚时拥有的新衣服,据我估计,她们中的大多数,婚后又为自己做过五六套新衣服,就算多了。说是五六套,其实不可能同时做,往往新衣服前年做的,新裤子去年做的,今年打算为自己做双新鞋。终于凑齐上下一套,留待特殊的日子特殊的心情下穿。